第十七章毫光般的真相
流枫走在落霞山土黄色的道路上，看到东边浮现的月亮银白，西边沉落的太阳鲜红。风云变幻，傍晚的天边被一抹麦黄渲染得像残留许久的古卷一样，于是在愣神片刻的凝望后，他好像看到漆黑的夜幕从虚无而来，裹挟着看到不见的却令人感到害怕的东西，缓缓地遮住了整片天空。几只毛羽黝黑的冬鸟，在天空的背景下，划出色彩鲜明的轨迹，发出凄凉的鸣叫。在这静谧的气氛中，他好像听到那几只鸟儿羽毛与空气摩擦而产生的簌簌声响，听到褪尽了绿叶的古树摇曳着褶皱树干产生的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哗哗声响。他加快了自己的脚步，从被风吹起的泥土中，嗅到一股犹如鲜血的腥味。
就在这条不久之前茹凡走过的小道上，他沿脚下厚实的黄色泥土，漫无目地而去。前方望之不尽的黄色，如画卷一般，朝他铺展开来，使他产生了一种划动小船离开岸边的感觉。直到一条通向四个方向的路口呈现在他面前时，他升起迷茫之色，才知道寻找时要会选择。这时，月已完全升入天空。乌云被风吹来，遮住如水的银华。从缝中钻出的月光在地面呈现出暗明不一的阴影。远方幽绿的磷光闪灭不定，像凶猛野兽的眼睛一样，使人产生惊恐的不安情绪。流枫踏上古树发达的枝杈，举目望去，只得见一片彻头彻尾的黑暗。咝咝的声响传入他现在极度敏感的警觉中，他从树上跳下，凭自己在夜晚明亮的目光，看到一条褐色的蛇扭动着身躯向他冲来。
流枫微微一笑，在它蹿起的一瞬间，便出手迅速捏住它七寸之地，使它狂摇尾巴却始终挣脱不出那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皎洁得月光下，他看到蛇锐利的尖牙泛起撩人的寒芒，吐着猩红的信子，嗅到一股从蛇信中传出的鲜血的味道。他看着在手中狂摇不止的蛇，笑着说：“不去冬眠的蛇，真有意思。”随后目光凛然一动，透出如闪电划过一般的冷峻，使蛇受到惊恐而颤动。它那两只有着血一般红色的眼睛像被风吹灭的灯笼一般刹时黯淡。流枫把它放在了地上，与它谈话一般，说了句：“走吧。”蛇刚脱离那手指便扭动身躯，游动在黄色的土壤中。褐色的鳞片在地上忽明忽暗的阴影中闪灭着。流枫高兴地跟在它后面，注意四周环境的变化。山中风儿渐起，雾气从洞穴而出，像薄纱一样，缓缓遮住落霞山。而黑暗也已不再完全是黑暗了。流枫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只有在彻底的黑暗中才能清晰地发现毫光般的真相。在蛇摇动尾巴行走的这条道路旁，有飘渺的笛声传来。绿叶净尽的树木随这声音张舞着发散的向四处延伸的枝杈，摇曳着软化了的犹如女子娆媚身姿一般不可动摇的树干。流枫想要循声而去，却辨别不出声音传自何方，这使他暗叫不好，连忙在耳中塞入一团棉花，阻止声音的进入。他听不见的，各个方向都开始传来落叶一般的哗哗声响，潮水般向他袭来。
他看到影影绰绰的景象从四边涌来，便从怀中摸出一段寸长的木料，在骤起骤落的摩擦声中，点亮一抹微弱的光芒。火光携带者檀香般的味道蔓延四方，使欲逼来的灰影纷纷回避。而那条犹如在黄色河水中游动的蛇，加快了移动速度，想要避开无形的令它感到恐惧的气味。流枫看着它局促不安的样子，在遥远的记忆中看到飘来的一个故事，然后低沉地说：“被打草惊动的蛇，就越想回到洞穴。”
四周深不可测的阴浓的雾里，有荧虫纷飞般散落在虚空。点点鲜红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妖艳的光芒。天空中传来风云变幻的滚动的声音。一道银色的光柱自天幕而降，不远处的树林中冲起一团火光，焦灼的气味溢向四方。许久之后也没传来雷鸣的声音，这使流枫感到怪异无比。而那条蛇也终于找回了温暖的港湾，在一条狭窄的缝隙中倏地钻入，没了踪影。在那条在半山中突兀的缝隙中，飘动着血色的光芒，在冬天的深夜中如鬼火簇起的绸缎。而在这个地方，血腥之气更加浓重。透过缝隙向内张望，一条条盘着的灰影像静默的老人一样端坐不动。这时的流枫望去四周，见山腰处有一微微透着古黄色火光的洞窟，他刚走过去，恶臭扑鼻而来。他仿佛看到了人间地狱一般悚讶无比，在铺地的白骨中缓缓进去，小心翼翼地熄掉了一切光芒，消融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而在这时，不知何处的地渊中，红色的河水泛起涟漪。涟漪中间，犹如青石地板的鳞片突兀而现，两盏灯笼般的瞳孔骤然张开，散发着妖艳的光芒，胜过河面升起的血色。随后一声低沉的呼啸，尖锐的獠牙上泛起刀剑般的寒芒。夜晚的落霞山在此刻也仿佛颤动，栖息的冬鸟带着恐惧，发出凄凉的鸣叫，纷纷飞去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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