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介一声冷笑,轻蔑地说:“哼!这些小人,只要予以厚惠,就会见财忘义。在重金的诱惑下,他们答应铤而走险。我把弄来的手续交给巴福,由他来提铜矿出山,然后由巴贵运到巫峡。楚人在巫峡接船,沿水路到了楚国。”
“他们知道你是楚国人吗?”寒芳追问。
“不知道。”斗介回答得很干脆,顿了一下又低下头,声音里充满辛酸,道,“我在巴家二十多年,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没有一天是直起腰来走路。所有的人只知道我是巴家老爷捡回来的一个小乞丐,只知道我是一个可怜的残废人。”
寒芳心里凄然。这是怎样的一种日子?二十多年小心翼翼、卑微地活着;二十多年没有自我、压抑地活着;二十多年在处心积虑中度过,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欢笑,常人所有的一切他都没有。
嬴义垂下头,目光复杂。他知道奸细都是单线联系,直接效命于主人,眼皮一挑问道:“你效命于春申君?”顿了一下,不无嘲弄地说,“不过据我所知,这几年春申君已经失宠不再风光了,现在楚王宠信的是楚王后的哥哥李园。”
斗介听了酸涩地一笑,没有吱声,眼睛中尽是落寞。
一时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室内只能听到煮茶的咕咕声。
沉默了半晌。
寒芳直言不讳地说:“我想知道巴贵和巴福的死因。巴贵不是失足,巴福也不是自杀。但是巴福却一点搏斗的痕迹都没有,死得如此平静?”
斗介抬头望了寒芳一眼,眼神中的怨恨一闪而过。
嬴义一直认真观察着斗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眼神。他看出斗介眼神不善,稍稍抽出了长剑,目光寒冷地盯着斗介。只要斗介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就会让他血溅当场!
斗介抬眼皮看了看嬴义,淡淡一笑,从容地道:“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发现了那册书简,巴家主母盘问巴贵,巴贵情急之下胡诌了一通,说是什么受主人之命。事后甚为得意,多次向我炫耀并向我勒索。那晚,巴贵喝了酒,再次来向我勒索。我就假意和他一起饮酒,稳住他,然后给他下了软骨药,深夜扔进池塘。”斗介顿了一下,眯着眼睛接着说,“事后巴福也向我勒索。他说他知道巴贵在喝酒的那天晚上来找了我,怀疑我下的毒手,要去告官。我就以同样的方法给他下了软骨药,挂在房梁上。这样或许还能一举两得。”他玩味地望着寒芳和嬴义二人。
寒芳和嬴义当然知道斗介的“一举两得”指的是什么。他们的思维就曾□□扰,以为巴福是最后的内奸,畏罪自杀。
难怪巴福的死连一点挣扎的痕迹也没有,是软骨药!寒芳陡地想起嫪毐曾奉太后旨意给了她一瓶软骨药要她毒害嬴政,心里一寒。寒芳喝了几口茶,努力不去想嫪毐的事情,问出了心里的又一个疑惑:“巴家每一项手续都十分严谨,你是如何获得所有手续的?”
“天助我也!”斗介嘴角轻扯,淡淡一笑,笑容中充满得意,“有钱人都会在卧室内挖一条地道,做紧急时候逃生用。我无意中发现了两条地道,地道已经废弃,经过疏通发现,一条通往巴家男主的卧室,一条通往他办公的地方。我利用身份之便,在他房内找到地道出口,把外面的机关打开。这样我想进入他的房间盗用手印,易如反掌。巴家老宅已经有几百年,可能连巴俊本人都不知道有秘道。”
寒芳和嬴义心里一凛,暗呼侥幸。幸亏寒芳挪了挪床榻,凑巧压住地道出口。
斗介更为得意地说:“频繁进出禁地毕竟不方便,于是我用了一年时间自己挖了一条通往禁地的地道。这样我可以随时进出。我就是顺着这些密道,盗用了手印,伪造了各种手续,如鱼得水。巴俊到死可能都不知道他的手印被谁用了,是谁伪造了哪些手续,只觉得自己百口莫辩。”他满脸的嘲弄之意,回想起来巴家被玩弄于自己的股掌之间,无比的快意。
难怪嬴义监视了他那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他出门,原来他已经从地道出去了;难怪总是查不出什么,原来他早已在地下听到我和嬴义的谈话,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难怪斗介的房内比房外地面高了半尺;难怪挖地道这么大的工程做了一年,也没有被人发现……
一连串的问题迎刃而解。寒芳这才明白,斗介挖出来的土,全部垫到了屋内,所以屋内才会比屋外高了半尺,院内的花池也是为了掩饰运出、运进挖地道的土而为。此人心思真是缜密!忍不住说道:“你可真是用心良苦,挖空心思。”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时,突然来了个你,”斗介的言语中有嘲讽有辛酸,“你不仅救活了巴清,还帮她独揽大权。”
寒芳想起从巫山第一次见斗介,到后来对他的印象,觉得自己的判断力真的有问题,泄气地说:“在巫山见你的第一次,我还被你对主人的忠诚打动。”
斗介自嘲地一笑,“我带领大家感谢你,其实是想试探巴家主母是否有救。我当时想,她一个女人能做什么?一切不还是在我的掌握之中?有她在,巴福或许还会收敛一些,她要是一死,我要控制巴福也不容易。巴福一直想独揽巴家的大权。——没想到,你却突然成了大家心目中的女神,为你以后接管巴家打下了扎实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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